弦雨斋

～７～

　　电闪雷鸣之中，刘志刚漫无目的地向北开着。大雨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，反而借着旋风的气势，愈发张狂起来，变换着方向扑向车流。车流越来越稀疏，前方的道路失去了其他车灯的指引，黑沉沉的雨幕中险情四伏。刘志刚忽然觉得，这种情景很匹配他目前的心境。

　　他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，在车里如雕塑般坐着，木然地看着瓢泼大雨击打着车窗，汇成湍急的水流冲刷而下，冲刷过一幕幕难以忘怀的人生片段，直到这个不堪回首的黑色八月。

　　他是临时决定离开的，在晓丹兴奋又渴望的目光里，他无地自容。虽然他并没有地方可去，但他可以选择的唯有逃避，就像从前每次他遇到困难时一样。没错，他是在懦弱地逃避，或是消极地等待，等待一场命中注定的暴风雨，或早或晚，将他最后一丝尊严和希望冲刷殆尽。

　　他想起了妈妈。从小他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躲到妈妈怀里，妈妈是他的港湾，会为他挡风遮雨。自从离开生长的那个小镇，到陌生的大城市上大学之后，他曾经在同学的白眼和冷落中无所适从，从那时开始，他选择了逃避，在寂静无人的海滩倾听礁石的呐喊，让涛声荡涤着受伤的灵魂。

　　大学里，他在所有人面前极力保持沉默，除了钟玉书。钟玉书睡在他的上铺，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会主席。计算机，是就读机电专业的刘志刚梦寐以求的专业。钟玉书和曼琳在海滩上找到了独自呜咽的他，为他保守着这个懦弱的秘密，并从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朋友。

　　他突然想到，可以到钟玉书家里躲几天，但随即被自己给否决了。他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。这些年里，他一寸寸丢失着做人的尊严，他们夫妻俩是他最后的堡垒。人不就是为了一口气活着吗？如果连这口气都丢了，那还活个什么劲？

　　那他能去哪里呢？刘志刚苦思着。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。   

～８～

　　当晓霞和宇扬拎着几大袋食物和一大盒批萨匆匆赶到的时候，晓丹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了。她的神经一向坚强且十分现实，否则也不可能与刘志刚过到现在。

　　“我帐户上没钱了，信用卡也刷爆了。晓霞，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几天？过几天我这个月的EI就到帐了。”晓丹平静地问道。

　　“借钱？怎么回事啊？我看过了，加油站没人，下这么大雨，连个鬼影都没有。刘志刚跑哪里去了？”

　　“他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。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。先借我五百元，就这么说定了！”当着宇扬的面，晓丹显然不愿多谈。

　　别看晓霞大大咧咧的，其实一点也不迟钝，她心里明白了大半，对宇扬说：“不早了，等雨小点儿你就回去吧。”

　　宇扬心领神会，忙说：“我正好有篇论文要赶，不多呆了，反正我的宿舍也不远，这么大的雨，洗车刚好。”说着偷偷朝晓霞丢了个眼色。

　　“我帮你开车库门吧！”晓霞跟着宇扬进了车库，轻声问道：”我姐就好个面子，你没生气吧？”

　　“哪能呢？谁碰上这种事都不愿声张的。说实话，我佩服她。真不简单，沉得住气。”宇扬一边对去按车库门按钮的晓霞说着，一边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纸片，那是被刘志刚撕碎的名片的其中一角，正好写着名片主人的名字。

　　“田彼得？原来如此！”宇扬自言自语道。他又在垃圾桶盖子上找到另外几块碎片，心底的忧虑越发浓重了。

　　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晓霞走近来问道。心里想：捏着几张破纸片干嘛呀，想装福尔摩斯啊？

　　宇扬正对自己的推理佩服得五体投地，哪里肯罢休：“如果这张名片是刘志刚的，他的出走可能和这个人有关。看来问题不小啊！”

　　“为什么呀？快，跟我说说！”晓霞还是没弄明白。

　　“我只是猜测，不好多说。我该走了，你安慰安慰你姐，多帮着照顾明明。还有，一定要尽快找到刘志刚！”宇扬搂了搂晓霞的肩，亲吻了一下她的秀发以示安抚。

　　“好，就听你的——”晓霞娇嗔的声音听起来如小鸟般甜美依人，有些女人的温柔只有特定的男人才能看得见，宇扬不禁有些怦然心动。

～９～

　　白宇扬没有想到，他竟会在宿舍楼的楼道里遇上正在抽烟的刘志刚。这里刘志刚只来过一次，还是被晓霞抓差帮忙他搬家。

　　见到白宇扬，刘志刚忙把烟头掐灭，咧开笑容讨好地说：“回来啦？”

　　宇扬从心底里瞧不上他那个窝囊样儿，但是看在他是晓霞姐夫的份上，还是客气地说：“呵呵，志刚哪，你怎么在这里？晓丹姐正等你回家呢！进去打个电话给她吧。”

　　“别，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在这儿！”刘志刚连忙摆手，“我，我想在你这儿住几天行吗？就几天。”

　　“这是怎么回事啊？你有家不回，还让我帮你瞒着，晓霞要是知道了，能饶得了我吗？不行，不行！”宇扬直摇头。

　　“宇扬，大家都是男人，你就帮帮忙吧，我真的遇上难事了。两天，就两天，我就能回去了！”刘志刚央求道。

　　都是男人？你还配称男人吗？宇扬心里骂道。他转念一想，要是不稳住刘志刚，让他走了，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呢：“好吧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
　　“什么条件？”

　　“你得实话告诉我，你遇上什么难事了？”

　　“这……”刘志刚迟疑着。

　　“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，是不是和那个田彼得有关？”宇扬的双眼紧盯着刘志刚。

　　“啊，你怎么知道的？”刘志刚话刚出口就后悔了，上了这小子的当了，这下瞒不住了。

　　“来，喝杯茶，坐下来慢慢谈。”宇扬将一个茶杯递给刘志刚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放心，我的口风一向很严的。” 　　　

原创小说，虚构人物。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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